禅语摩托车维修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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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与摩托车维修艺术
罗伯特•M.波西格 (Robert M.Pirsig)
◆ 2
她常常因城市生活的单调乏味而郁郁寡欢,也许这无尽的草原和长风能使她明白,当你接纳了单调和无聊,你就能看到背后另有深意。
◆ 6
肖陶扩
斐德洛
◆ 7
我整天都在想着说着斐德洛,而他们则一直在想这样的天气真难过,我想这才是真正使他们疲惫不堪的原因。那些令人不快的思想。
◆ 11
休谟认为,一个人如果能够立足于经验,通过最严格的归纳和演绎去探寻世界的真正本质,就能得到某种结论
我们认为的现实,其实是由这种先验的观念与感官不断接收到的各种讯息融合而成。
◆ 12
东方不曾出现圣战,因为他们口中的现实永远不被认为是现实本身。在所有东方的宗教当中,梵文教义“tat tvam asi”被推崇备至,“彼即汝”,它宣称,你认为你所是的与你认为你所感的是不可分割的。完全认识到它们是一个整体,就是开悟。
逻辑就是把主客观分开,所以逻辑不是最高的智慧,想要消除这种因划分主客观所产生的幻觉,最好的方法就是减少生理、精神和情感上的活动。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有许多修炼的方法,其中最重要的一种方法,就是所谓的“禅”了。
◆ 13
真正的大学并没有特定的地点,也没有校产;既不支付薪水,也不接受物质的报酬。真正的大学是心灵的世界,是多少世纪以来流传给我们的理性思想,它不存在于任何特定的建筑物之内。这种心灵的世界,许多世纪以来都是通过一群所谓的教授所传递的,而教授这个头衔并不是真正大学的一部分,大学的本质在于流传下来的理性自身。
如果你对事情有完全的信心,就不太可能产生狂热的态度。就拿太阳来说吧,没有人会为了它明天会升起而兴奋不已,因为这是必然的现象。如果有人对政治或是宗教狂热,那是因为他对这些目标或是教义没有完全的信心。
◆ 14
如果你暂时停止思考他发现新大陆所带来的影响,进入他当时的世界,那么可能会发现我们目前登陆月球和他当时的壮举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登陆月球并没有在思想的基础上产生变革,我们知道,现有的思考模式就足以解决这个问题,它只是哥伦布发现新大陆的一个分支。要想出现一个真正前无古人的像哥伦布一样的发现,必须有全新的方向。”
◆ 16
然而如果耶稣或是摩西生在今日,不被人认出他们的身份,仍然传讲当初的讯息,他们的想法一定会受到质疑。这并不是因为耶稣或是摩西所说的不是真的,或者现代的社会出了问题,只是他们表达的方式已经和这个社会脱节,因而一般人无从理解。在这个太空时代,天堂在上的意义已经逐渐消失。哪里才是上呢?然而,虽然因为语言上的僵化,这些旧路即将丧失它们的日常意义,甚至封闭了,但这并不表示山已经消失了,它仍然在那儿,只要人有意识,它就存在。
◆ 17
爬山必须尽可能地少费力,不要着急,而要以自身的状况决定速度。如果你已经觉得很不耐烦,那就加快速度,如果有点气喘就慢下来,要在这两者之间保持平衡。当你的思想不再集中于行动的目标,每爬一步不是为了爬上山顶,你会发现,这里有一片锯齿状的叶子;这块岩石有点松动;从这儿不太容易看见山顶上的雪,即使越来越接近山顶。这些都是你应该注意的事。只为了未来的某个目标而生活是肤浅的,生命萃聚在山的四面,而不是在山顶,我们脚下才是万物生长之地
斐德洛之所以能将良质的概念拓展到目前这个地步,是因为他刻意专注于班上同学的反应,而忽视其他的一切。克伦威尔[插图] 曾经说过:“一个没有目标的人才能爬到最高。”这话颇为适合这种状况。他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他知道的只是这么做有效。
如果你想通过爬上山顶来证明你有多么伟大,那你就几乎不可能登顶。即使你做到了,那也是一种虚幻的胜利。为了维持这种成功的形象,你必须在其他方面一再地
证明自己,结果始终处于虚荣心的驱使之下,而内心则常常恐惧别人会发现这种形象是虚幻的。所以这么做是错的。
其他的朝圣者之所以能够到达山顶,是因为充分领受到了山的神圣,以至于每一步都是一种奉献的行为,是对这种神圣的心悦诚服。山神圣的一面融入了他们的心灵,因而使他们的耐力远远超过了体力所能负荷的
◆ 20
我开始用瑞士奶酪、意大利辣香肠和苏打饼干做午餐,小心地把奶酪和辣香肠切成整齐的薄片。周围的宁静可以让你把事情做得很漂亮。
我们沿着山脊朝着一条溪谷的源头走去,这时我们又听到一阵落石的声音,比刚才的声音大多了。我抬起头,想看看究竟是从哪里落下来的,但是毫无所获。克里斯问我:“怎么回事儿?”“落石。”我们停下来听了一会儿,克里斯问我:“那里有人吗?”“没有,我想只是融雪让石头松动了。在初夏的时候像这么热,经常会有一些小落石。有的时候也会落大的石块,那是山老化的过程。”“我不知道山也会疲劳。”“不是疲劳而是老化。它们会变得越来越圆,越来越平缓。这里的山还没有开始老化。”
◆ 22
向上爬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十分沮丧:我这一生都在沿着这条伐木道努力向上爬。
◆ 24
这个时候,你面对的正是西方思想里最大的缺憾。你需要一个解决的方法,然而传统科学不曾教导你如何自己摸索着解决。它让你清楚地知道身在何处,也能够验证你拥有的知识,但是它无法告诉你该往何处去,除非你的方向只是过去方向的延续。因此创意、原创力、发明、直觉、想象——换句话说就是“不被卡住”——全在它的研究范围之外。
技术人员的好坏,就像数学家的好坏一样,取决于他在良质的基础上选择好坏的能力。他必须懂得关心。传统的科学方法对此一无所知。很长时间以来,这种基于良质的预选择能力被全然忽视了,他们“观察”后得到越来越多的事实。
所以,我认为“卡住”的问题底下潜藏的基本缺陷在于,传统的理性坚持要保持客观的态度,从而将现实分为主客观两种。为了得到真正的科学研究结果,必须这样划分:“你是技术人员,它是摩托车。你和它永远都是独立的个体,你使用这种那种技巧,就会产生这样那样的结果。”
◆ 25
内心的平静有三个等级。其中生理的平静虽然有许多层次,但似乎是最容易达到的境界,印度神秘主义者就可以埋在地下好几天,却仍然活着。精神的平静,也就是消除杂念,相对来说不太容易做到,但是仍然可以达成。但是价值的平静,也就是一个人没有欲望,只是单纯地过自己的日子,这似乎是最难的。有的时候,我认为这种内心的平静和钓鱼有些类似,这就是为什么钓鱼会受大众欢迎。你只要坐在那儿,让线垂在水里,一动也不动,不必刻意去想什么,或是担心什么。如此一来,就可以消除内心的紧张情绪和挫折感,是它们使你无法顺利地解决问题,造成你行动上和思想上的障碍。
◆ 26
一个具有进取心的人,不会闲散得无事可做,在一旁忧心忡忡。相反,他总是站在自我意识的火车头上,观察着铁轨,一旦发现有什么出现,便立刻迎上前去。这就是进取心。
一个人如果能够保持长久的安静,看见、听见、感受到真正的宇宙,而不是一些八股的思想,他必然会充满进取心。进取心不是某种稀奇古怪的东西。这也是我喜欢这个词的原因。钓鱼钓过好长一段时间的人,身上往往会有这种特质。通常,他们会对自己花这么多时间去从事这项看似无甚收获的活动有些防备心。因为他们不知道如何为自己辩解。然而,钓鱼回来的人通常充满了热忱,有力量去面对几个礼拜前他已经厌恶至极的事物。因此,事实上他并没有浪费时间,只是我们以世俗的眼光认为他是如此。
这一部分有三个陷阱。第一个陷阱会限制情感理解,叫作“价值的陷阱”;第二个则会阻碍认知理解,叫作“真理的陷阱”;第三个会阻碍精神运动行为,叫作“肌肉的陷阱”。其中价值的陷阱最严重也最危险。
在价值的陷阱中,最常出现而又有害的是价值的僵化。
接下来的陷阱很重要,这个陷阱来自于自我,它和价值僵化颇有渊源,而且是造成价值僵化的原因之一。如果你自视甚高,那么你观察新事物的能力就会降低。你的自我会让你远离良质现实。如果你把事情搞砸了,你很可能不愿意承认。如果你被蒙蔽,自以为表现得很好,你很可能会相信你确实表现得很好。
焦虑是另外一个陷阱。它是自我的反面。如果你确知做什么事都做不对,那么你就会很害怕。往往就是这个因素让你迟迟不敢动手,而不是懒惰。这个陷阱来自于急于求成,往往造成各种错误,你会去修理不需要修理的东西,去担忧假想中的困扰,然后作出各种荒谬的结论。你会因为自己的紧张而认定机器出了各种问题。
要想打破这种恶性循环,我想你应该把自己的焦虑写下来,然后参考各种书报杂志。因为你有焦虑为动力,所以会很努力地研究。你越研究就会越平静。你要记得,你追求的是内心的平静,而不仅仅是把机器修好而已。
枯燥是我想到的下一个陷阱。这是焦虑的反面,通常和自我的问题连在一起。枯燥就表示你已经失去了良质的指引,丧失了从新鲜角度看事情的能力,不再有初学者的虚心。
◆ 28
当你在路上前进的时候,发现了一条成三十度角的岔路,过了不久又在同一侧发现一条成四十五度角的岔路,后来又有一条成九十度角的,这时你就会发现,所有的路都通往某一点,因为很多人都认为值得朝这个方向走。而你开始好奇,怀疑自己是否也应该走同样的路。
◆ 29
这是我见过的最干净的一家焊接店。店铺后面是高大的树和长长的草,让人觉得像是一间乡村的铁匠铺。每一件工具都被小心地挂在墙上。一切都很干净,但是没有人,所以我打算过一会儿再来。
结账出来之后,我们骑上摩托车,服务生仍然在门里面望着我们,一副很寂寞的表情。她可能还不了解,有这样一副表情,她很快就不会再寂寞了。
但是,还有一个隐形的美国,就是我们一路经过的美国其他地区,比如说像荒远偏僻的地区、像曾经有中国人挖过壕沟的地区,还有乘马车的地区、整片是山脉的地区,人们有更多沉思的机会,孩子会去玩松果,也会有大黄蜂在四处飞舞。我们头上顶着一片绵绵无尽的蓝天。周围的一切都深深融入我们的生活之中,所以从来不觉得寂寞。一两百年前人们的生活与这种情形比较相像。人口少多了,而寂寞的感觉也不会这么强烈。
造成这种寂寞的主要原因就是科技,就是科技的产品,像电视、喷气式飞机、高速公路,等等——但是我希望说明一点,真正的祸首并不是科技本身,而是科技所带来的一种趋势,物化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亚里士多德一开始就用非常神秘的方式讨论辩证法,他认为修辞学是辩证法的对立面,他这么一说,显得它仿佛极为重要,至于为什么会这么重要,亚里士多德却没有进一步解释。
辩证法一般是就对话本质的层面而言,也就是两个人之间的对话。在今天,它表示有逻辑的讨论,两人经由交互盘问而找到真理。
柏拉图深信辩证法是追求真理的唯一方法,唯一的一种。这就是为什么辩证法是个关键词。亚里士多德攻击这种信念,认为辩证法只适用于某些场合——追寻人类的信仰,找到事物的永恒形式,也就是柏拉图所谓的理念。对于柏拉图来说,它是固定不变的,是万物背后的本体。亚里士多德认为还有一种科学方法,它能研究物质的形式,然后找到物质的本质,但它是可变的。这种形式与本质的二元论,以及这种科学方法,是亚里士多德的中心思想。于是,对于亚里士多德来说,把辩证法从苏格拉底和柏拉图所尊崇的高度拉下来,是非常必要的。
我记得柯勒律治[插图] 曾经说过:“一个人如果不是柏拉图的信徒,就是亚里士多德的信徒。”不能忍受亚里士多德永无止境的分析,必然会喜好柏拉图天马行空的概念。不能忍受柏拉图高远的唯心主义,必然欢迎亚里士多德的实际。柏拉图实质上和佛陀一样,是对终极的追求者,每一代都不断有这样的人出现,殚精竭虑地寻找宇宙存在的源头。而亚里士多德则代表了维修摩托车的技术人员,他喜欢世间万象。
苏格拉底曾经告诉高尔吉亚,修辞学和烹饪都是诱人堕落之途——因为它们所诉求的是人的情感而非真正的知识。
斐德洛继续思索。他终于发现有一种邪恶深深地植根在自己身上,就是假装想要去了解爱、美、真理以及智慧。但是它真正的目的不是去了解而是去利用,以让自己登上宝座。辩证法——就是这个篡位者。
这就是他所看到的。这个暴发户和所有所谓的美善相斗,想要涵盖它然后加以控制,这就是它的邪恶之处。
斐德洛不断研究苏格拉底之前的希腊人的思想,想要找到答案。最后他终于发现,柏拉图对智者的恨牵涉到当时一场思想上的争斗。代表善的智者和代表真的辩证学者为人类未来的精神走向而争斗。真这一方赢了,而善输了。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今天接受真理很少有困难,而接受良质的阻力则很大,即便二者有同样自洽的理论基础。
苏格拉底不只是在真空的环境当中陈述他的理想,他身处两派的斗争之中,一派认为真理是绝对的,一派则认为真理是相对的。他使出浑身解数去战斗,而敌人就是智者。
这样一来,柏拉图对智者的敌意就说得通了。因为他和苏格拉底都在为宇宙学者的永恒起源进行保卫战。他们认为智者是一种堕落。真理、知识,是不因任何人的意见而改变的。这正是苏格拉底为之而死的信念,是世界历史上首次出现,并仅被希腊人拥有的信念。它还非常脆弱,很可能会完全消逝。于是柏拉图毫不留情地对智者大加挞伐。并不是因为他们是卑微而不道德的人——因为在希腊显然还有更低级更不道德的人,他却完全无视。他之所以诅咒智者,是因为他们威胁到了人类刚开始的对真理的追逐。就是这么回事儿。苏格拉底壮烈的牺牲和柏拉图举世无匹的著述所带来的世界,就是我们今日所知道的西方世界。
斐德洛明白,他有关良质的理论和这一切是冲突的,反而与希腊的智者较为接近。“人是衡量一切的标准。”的确,这就是他所说的良质。
“是什么使希腊的战士表现得这样神勇?”基托提出这样的疑问,“并不是我们所认为的责任感——对别人的责任感,而是对自己的责任感。他们努力追求的目标被我们翻译成‘美德(virtue)’。然而,希腊原文却是‘卓越(aretê)’……这个词有许多值得讨论之处。它贯穿了希腊人整个的生活。”斐德洛想,这就是良质的定义,早在辩证学者拿它来制作文字陷阱之前的一千年就已经存在了。
我们最苛责别人的地方,往往就是我们自己最深的恐惧。
柏拉图并不想毁掉卓越,他把它包装起来,塑造成固定不变的理念,由此转化成僵化而无法改变的永恒真理。他把卓越变成善,是行事最高的指导原则,是所有理念当中最高的,仅次于真理。
二者的差异在于,柏拉图的善是一种固定不变的理念,而对修辞学家来说它根本不是一种理念。善不是本体的形式。它就是本体自身,是在不断改变的。它是通过任何僵化或固定的方法都完全无法了解的。
柏拉图的第二种综合则把智者所谓的卓越融入二元论的理念和现象之中。它给予卓越最高的地位,仅次于真理和达到真理的方法,也就是辩证法。然而在企图融合善与真之时,他利用辩证法所得到的真理篡夺了卓越的地位。一旦善与真被归类于辩证的理念,那么另外一位哲学家就很容易借用辩证法指出,根据“真理”的次序,它们更应该被赋予一个较低的地位,从而和辩证法的内部活动相容。这样的哲学家很快就出现了,他的名字就是亚里士多德。
亚里士多德之后的“阅读者”,显然对于特洛伊人的卓越已经一无所知,因而让形式与本质占据了思想。善的观念变成一门被称为伦理学的次要学科,理性、逻辑和知识才是他们关注的主要问题。这时卓越已经死了,而大学则以科学和逻辑作为建校的根基:针对现存世界的本质元素延伸出无穷的形式,然后称其为知识,然后把这些形式作为“系统”传给下一代。
◆ 32
“很难吗?”“如果你有正确的态度就不难。事实上难的是要有正确的态度。”